(《湘军克复安庆省城图》,局部,清光绪年间绘制,选自《湘军平定粤战图》)准确些说,1862年4月初至6月初,李鸿章率淮军安庆出征记。出征地点就在安庆南城外江岸。或大南门,或小南门,或大南门与小南门之间。那时候,大南门官名为“镇海门”,小南门官名叫“康济门”。“镇海”与“康济”,淮军尚未安庆出征,大南门与小南门就先送上了一个吉利的口彩。相比之下,合肥淮军宣传的氛围更为浓烈,而在安庆,淮军组建与出征,淡漠如随风而逝的一道烟,似乎与它无任何关联。但有一个人却对此铭记不忘,也因为他在安庆三年坚持不懈的日记,我们才在160年后,清晰地看到他亲送淮军安庆出征的全过程。 (安庆任家坡,曾国藩督帅行署,淮军组建与出征,均出于此)1861年9月5日“申刻,沅弟(曾国荃)专弁来”,曾国藩“知安庆于昨日卯刻克复”,兴奋异常,当即“定以明日赴安庆一行”。可惜后几日因长江风大,始终无法开船,直到9月12日早饭后,才与曾国荃“兄弟联舆入城”。而这几日,李鸿章(少荃)一直在他左右,“夜与少荃、申夫久谈(9月8日)”,“少荃来谈……酉刻,余至少荃船久坐(9月9日)”,关系十分亲近。至安庆,未入任家坡督帅行署之前,李鸿章也日日走动:9月15日,“恰李少荃到,谈及大丧典礼……夜,与少荃畅谈时事。”9月16日,“早饭后与少荃久谈……夜与少荃鬯谈。”9月17日,“早饭后与少荃久谈……与少荃鬯谈至二更。”9月18日,“早饭后与少荃久谈……傍夕与少荃久谈。夜仍鬯谈时事。”9月19日,情势有变,“饭后,与少荃鬯谈,渠因新有妻丧、将回江西料理葬事也。”此一别就是一个月,直到10月27日,李鸿章才又在曾国藩日记中出现。当日,“张凯章与李少荃来,久谈。” (淮军创建者:左,曾国藩;右,李鸿章。中为淮军出征城市地标)淮军安庆组建之始,确切时间是1861年11月6日。推动淮军建设第一人,是江苏无锡一个叫“华翼纶”的人。是日,金匮(现归无锡)有知县华翼纶等三人自上海来,言下游望余大兵,情甚迫切,又上海每月可筹饷六十万两之多,并言绅民愿助此间饷项,冀上游之兵早赴江东。在安庆,华翼纶这个名字少为人知,但说到与徐筹同在安庆设计建造黄鹄号的华蘅芳,就没有人不知道了。华氏父子是无锡荡口名人,“道光癸巳秀才,甲辰举人”,“精鉴别,富收藏,善山水”,这是家乡人对华翼纶的评价。曾国藩对华翼纶的才艺十分赞赏。11月11日,曾国藩在日记中又记:“华翼纶,号笛秋,前自上海来请兵,本日令其作画六幅。” (左,无锡荡口人华翼纶;右,华翼纶题徐寿铜版小像诗)“忽闻雄师复皖城,计程尚隔二千里。我民日在水火中,若不乞援且就死。我自乘轮决一往,非为当道效臂指。”在《乘轮船至安庆大营谒曾帅乞师》中,华翼纶如是说。在任家坡督帅行署与曾国藩会面,《乘轮船至安庆大营谒曾帅乞师》也有细致描述:“朝入行辕前致词,移兵就食一言耳。大帅首肯至再三,惟忧兵少力难峙。”接下来,华翼纶笔锋一转,说曾国藩“夜召介弟来定谋,添募二万敢战士。九帅早起即束装,径往荆楚择勇技。”也就是说,曾国藩决定援兵上海,最初考虑的不是李鸿章,而是他的四弟曾国荃。曾国藩有没有“夜召介弟来定谋”,曾国藩日记里没有记述,但曾国荃“径往荆楚择勇技”,具体时间是11月8日。“出门至河下送九弟回湘,巳正归。”曾国藩当晚有记。华翼纶此次来安庆,三人同行,其中之一就是华蘅芳。曾国藩惜才,“大帅置酒为洗尘,谆谆意欲留我子。”华翼纶对安庆之行十分满意,“我子留营我返沪,势操全胜自兹始。” (华翼纶《乘轮船至安庆大营谒曾帅乞师》《复乘轮船至安庆迎师来上海》)11月18日,淮军组建再进一步,这一日午刻,受江苏上海庞宝生委派,户部主事钱鼎铭(同行候补知县厉学潮)前来安庆再向曾国藩请兵,并向曾国藩呈上庞宝生(钟璐)、殷谱经(兆镛)、潘季玉(曾玮)、顾子山(文彬)、杨庆麟(潘馥)的联名公函。当晚日记,曾国藩对公函内容做有简记:“大略谓吴中有可乘之机,而不能持久者三:曰乡团,曰枪船,曰内应是也;有仅完之地而不能持久者三:曰镇江,曰湖州,曰上海是也。”公函起草者是冯桂芬(敬亭),曾国藩对其评价是“书辞深婉切至”。更让他感动的是,阅读过程中,“钱君在坐次哭泣,真不异包胥秦庭之请矣。”11月20日中午,曾国藩“请钱君便饭”,明显他心中已经有组建淮军的想法。次日,曾国藩与“少荃商救援江苏之法,因钱苕甫(鼎铭)来此请兵,情词深痛,不得不思有以应之也。”替曾国藩分忧者,还有一位吴坤修(竹庄,后任安徽巡抚)。11月22日,“吴竹庄来久谈,渠请募兵六千,赴江苏上海一带救援,盖因钱苕甫求兵甚切也。”曾国藩多方考量,没有同意吴坤修的请战,“余以新兵恐难得力,未许。”11月23日,“钱苕甫来,久谈,语次声泪俱下,叩头乞师,情词哀迫。”曾国藩心情沉重,“余愧无以应之。”这也加速了淮军的组建进程。11月24日,曾国藩“至少荃处,与钱苕甫久谈,渠请兵甚切,余以非二月不能筹出一支兵速赴上海。”曾国藩的表态,说明淮军组建初成框架。
安庆人文历史二十讲安庆老城闲人0320的小商店 78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,曾国藩与李鸿章交流频繁,“至李少荃、周弢甫二处鬯谈(11月28日)”,“傍夕,与少荃鬯谈,闻三河之贼已遁,为之欣慰(12月8日)”,“至少荃处久谈(12月27日)”,等等。1861年12月31日,曾国藩收到曾国荃来信,明确表示“不愿往上海,恐归他人调遣,不能尽合机宜,从违两难。”也就是这一日,“二更三点”,曾国藩“与少荃议江苏添兵事宜”。1862年1月2日,“夜闻上海抚藩解来银六万两,团练局搭解银一万”,这让曾国藩“殊为可感”。 (安庆人程学启,淮军开字营统领。1862年4月5日,带领第一批淮军从安庆出发)“非二月不能筹出一支兵速赴上海”,这是曾国藩给出的时间线。也因此,同治元年二月十九日(1862年3月19日),“江苏委员厉学潮”“解饷八万两”来安庆催兵,刚刚吃过早饭曾国藩十分惊喜,“少荃启行之途费有着,快慰之至。”3月28日,同治元年二月廿八日,“二更后,江苏有绅士钱鼎铭、潘馥复来请援,带火轮船,将潜载少荃之兵直赴上海。”淮军出征上海,由此排上日程。上海方便的安排,“随后更有轮船六号(4月4日)续至。每次七船,计可载三千人,将分作三次迎接少荃之兵。”但曾国藩还是有他的担忧:“余以少荃之兵,日内已订定由巢县、和、含陆路东下,今若遽改为舟行,则大拂兵勇之心;若不由舟行,则大拂江苏绅民之心,踌躇久之,不能自决。”次日,“少荃来,与之言江苏官绅殷殷请援之意,有甚于蹈水火者之求救。其雇洋船来接官兵,用银至十八万之多,万不可辜其望,拂其情,决计由水路东下,径赴上海。”但1862年4月末,包括亲兵营、开字营、树字营、铭字营、春字营、鼎字营、庆字营、林字营、垣字营、熊字营在内的淮军十个营,六千多人,已经组建完成,并集结于安庆,等待曾国藩出征令下。 (停靠在安庆江岸的洋轮。当年淮军从安庆出征上海,就是这样的交通工具)华翼纶喜欢以诗叙事,此次诗题是《复乘轮船至安庆迎师来上海》:“我兵三千好男子,意气腾跃零苍烟。大帅初意由陆下,我言不如一水便。我本乘轮视习惯,同行慷慨我请先。帅期不误诚快事,轮飞径度贼垒坚。由海达江倏进口,今昔庶几安枕眠。”这一日从安庆出征的淮军,包括营兵营1300人、开字营1300人,共计2600人,分乘三艘洋船。早饭后,出城至洋船一看。亲兵营韩正国八百人坐一船,周良才五百人坐一船,开字营程学启千三百人坐一船。看毕,吩咐一番。渠等即于辰刻、巳刻开行。临行之前,“少荃来辞行”,两位世纪大佬,在任家坡督帅行署“鬯谈一切”,言语之中,免不了许多不舍之情流露。6天之后,4月11日,第二批淮军树字营、铭字营离宜,曾国藩十分重视,“酉刻出城至洋船送淮勇树字、铭字两营之行,傍夕归。”4月15日,曾国藩“又至河下看洋船,送春字营、鼎子营赴沪,酉初二刻归。”1862年4月19日,曾国藩从上海给曾国藩发来信件,“接少荃信,言上海事颇详。” (从安庆走出去的淮军之一,已经装备了枪炮新式武器)4月22日,曾国藩“至城外洋船上一看,庆字营淮勇赴上海,又有鼎字一哨、林字二哨。”4月28日,曾国藩又“至洋船送林字营之行。”没有及时出征的熊字营与垣字营,曾国藩放心不下,5月16日“早饭后,出城看熊字营操演。雨大异常,火绳不燃,竟不克操毕。”隔一天,又“出城看垣字营操演,约二时许,巳刻毕。”淮勇垣字营出征上海是1862年5月20日,曾国藩“出城至河干送垣字营坐洋船至上海,归。”垣字营离开安庆后,剩下的只有淮勇熊字营。曾国藩承担起临时监管责任——5月21日,曾国藩“早饭后,出城看熊字营操演,巳正归。”5月26日“早饭后”,曾国藩又“至东城外看熊字营操演,巳初归。”5月29日,曾国藩再次“出城至洋船送熊字营赴上海”。但因人数限制,熊字营仍有部分淮勇未能上船。淮军安庆出征完结日是6月7日。这天曾国藩“早饭后,出城送洋船之行。熊字营尚有两哨在此未去也,卯正归。”至此,淮军安庆出征,自1862年4月5日(同治元年三月初七日)始,至1862年6月7日(同治元年五月十一日)止,前后两个月零两天,全部结束。 (从安庆走出去的淮军之一,在当时,应该算装备优良了吧?)1862年6月27日(同治元年六月初一日),曾国藩在日记里表露了他的这种忧虑:“因久不接上海信,焦灼之至。”次日,曾国藩在日记中再次提及:“久不接上海信,悬系之至。”但很快,李鸿章上海来信抵达,“辰刻,接少荃十一、十六日二次信,但知青浦再为贼占,而又无实在打仗信息,尤为焦灼,坐卧不安。” (安徽省城安庆,因曾国藩入住,一度为苏浙皖赣政治中心)▉ 安庆沦陷时期商业街景——80年前胡玉美真实再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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